范琪斐那篇逼出了易智言,不是僥倖,那篇文寫得真太好了。
我出櫃已經十幾年,從對家人、朋友、同事,到2005年時在廣播與報紙上對全世界出櫃。這是我更年輕時就早早下的決定,我不要一輩子戴著面具面對這個世界。
不過,范琪斐的道理,我是出櫃多年後才懂的,就是原來我的出櫃對同志在社會上的處境是有幫助的。
有無以計數的朋友曾經跟我說,我是他們人生中認識的第一個同性戀,但我知道我其實不是,他們生命中早早認識過了無數的同性戀,只是從來不知道他們的存在而已。
對這些朋友而言,我的出櫃,讓他們對同性戀的認識從冰冷的書本知識與報章報導,變成活生生,有血有肉的存在。他們因此而意識到同性戀其實一直是他們生活中的一部份,並不遙遠,也不是可以從生命中切割開來的。
這個認知非常重要,我常常舉一個例子,異性戀男生之間有太多垃圾話,是在現場有女生的時候絕不會說出口的。幾個臭男人在KTV拚酒聊感情,一講到女生,「那個妹你有沒有插過」、「她的B香不香」這種在大庭廣眾下說會被亂石打死的話通通會出籠。但只要任何一個女性朋友到場,就會全場開啟自我審查機制,男生們的小警總會抑制自己不要在女生面前說出太過冒犯的語言。
這個狀況對同志們也適用,惡意的壓迫與歧視當然無所不在,但也有更多人是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身邊就有會受到自己的話語傷害的人。
我有個學弟,曾經在還不知道我是同性戀的時候,聊天時對我說了許多嘲笑同性戀的玩笑,大致是「學長那些同性戀喜歡捅屁眼真的好噁心你不覺得嗎?」之類的,看我沒甚麼反應還以為是自己講得不夠好笑,更變本加厲的下猛料希望能逗我開心。他不知道坐在他面前的我是同性戀,也不知道當時我就跟他的同學在一起。
我在他講到一半時對他說:「我就是同性戀」,他當場如遭雷殛,事後他形容起當時覺得自己直通地獄,正迎向人生的終點。
學弟依舊跟我關係深厚,我沒直接問過他,但我相信他對同性戀的態度比起當年必然友善許多,在公開場合開玩笑時也會再多考慮一下。
我們面對的社會氛圍,就是這樣一磚一瓦建立起來,一點一滴慢慢改變的。當每個人都必須正面與同性戀相處的時候;當每個人都發現他們對身邊人的感情與愛,都無法逃避的得與同性戀共存的時候,他們才會有足夠的誘因與推力認真的嘗試去了解、去感受、去同理這個3D立體真實存在,再也不只是個話題的同性戀。
幾年前因緣際會認識幾個在民進黨內工作的朋友,他們說他們隱約知道身邊有同志朋友,但沒有人正面跟他們談起這件事,所以對同志很不了解。我常帶他們去gaybar拚酒,帶他們認識一些我的同志朋友,後來我們的感情很好,總是兄弟相稱。他們現在都是政治圈中同志們最忠實的盟友,常常主動在同志權益議題上衝鋒陷陣,用生命相挺。
我知道不是每個人都有條件出櫃,許多人要面對無法承擔的家庭壓力,也有不少人工作的環境很保守,擔心出櫃後事業不保。
但我還是想請每位同志朋友認真思考一下,自己所處的環境適不適合出櫃?如果很幸運的,你的家庭與工作對同志出櫃的壓力都不算太大,我懇求你勇敢走出櫃子,開始影響你身邊的人。
我知道有些朋友覺得麻煩,覺得不自在,不想面對「出櫃」這個過程,不想經歷必須不斷對人們解釋「我是同性戀」、「我為什麼是同性戀」、「我從甚麼時候開始發現自己是同性戀」等一連串的經典疑問。
但如果真的只是因為這樣,而不是有無法克服的阻礙,請你和我一起,和已經出櫃,在生活中奮戰的同志們一起站出來,讓我們在乎的人看見我們,讓這個社會看見同志。
唯有現身,才有對話、溝通、感動、說服的可能,讓有條件、有機會出櫃的我們,為那些比我們更受到壓迫的同志朋友們鋪一哩路,也許有一天他們也會有機會推開那扇門,親眼看見門外的陽光與彩虹。